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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假文艺,而是真探索 | 程波

时间:2019-01-17来源:互联网 作者:编辑 点击:
值得认真对待的一部艺术作品,须经得起不同层面的推敲和不同作者的审视与评判。继程果儿之后,“朝花时文”今推上大上海电影学院副院长程波教授对《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观后评

值得认真对待的一部艺术作品,须经得起不同层面的推敲和不同作者的审视与评判。继程果儿之后,“朝花时文”今推上大上海电影学院副院长程波教授对《地球最后的夜晚》的观后评论。

文 / 程波

毫无疑问,《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简称《地球》)是一部作者电影,即所谓文艺片。在中国当代电影相对缺乏形式自觉的传统,以及当下市场和观众对多元化探索并不宽容的语境里,它尤其是一部好电影。

讲什么故事,怎么讲故事,怎么用影像讲故事,三者联系在一起,进而如何能把个人化的叙事表达和实验性的镜语系统建构、结合为有效的整体,在这一方面,《地球》虽不完美,但它把故事的戏剧性和诗意表达出来,把制作努力提升到工业水准,把影像实验做到新鲜有效,完成度和水准已属上乘。

电影虽有对诸如塔柯夫斯基、维斯康蒂、科恩兄弟、王家卫乃至李安的致敬或模仿,也有以诗歌入台词的“癖好”,但阅读经验和诗歌还是比较有机地化入毕赣的故事和影像里了。对习惯了因果逻辑大情节电影乃至一般文艺性小情节电影的观众来说,这个“地球”和这个“夜晚”确实有些怪诞和碎片化,但这恰巧可能是这部作品文艺甚至是“先锋”的地方:不一定要反情节,但与情节的明晰一样重要的,还有情节的重新组合方式,以及包裹在情节外的诗意的游移。如果它们都是建构式的,那就有可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创新。

《地球》固然不是很大众的,它不可能像《药神》或者《无名之辈》,但好电影可以有很多种,中国电影也需要多元化的优秀作品。有人质疑毕赣的非学院背景,还有人更可笑地说他就是一个拍婚礼录像出身的,对电影的基本常识都搞不清楚,这是“血统论”的老调。难道我们没看到好多顶着学院名头的人广告和行活都拍不好,更别说对电影的创新勇气和精神了,混着而已。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地球》假文艺,很装。这就需要我们在上下文关系和文本里进行具体分析讨论了。我们把它放到中国当代电影探索策略的自身传统里去看看,会觉得它不是假文艺,而是真探索。对现代主义叙事手段有所涉猎的人,可以先放下“懂”与“不懂”的焦虑,看看作品在探索传统上添上去的砖、加上去的瓦吧。真实与梦境,现实的偶然与记忆的恍惚,事物之间具有的异质同构的联系,一些诗意的原型和影像对于诗意的阐释,连续性长镜头“不断缓释”的信息以及为此进行的艰难有效创新的调度,这些都是很可贵的东西,都是这个被讽刺为不到三十岁、没上过大电影学院的小镇青年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用心认真思考、探索和践行的。

我们从人物,从人物的外在因素上具体谈谈。

男主从开篇的裸露上身,到不断穿上三层衣服,和电影的三个不同影像叙事层次对应起来。

第一层,现实层面儿子寻找母亲的故事,既有被抛弃的儿子对母亲的追忆乃至情结,又有着对于上一代人的青春的展现。

第二层,记忆和幻想层面上,男主人公身上叠加出来的朋友白猫、父亲、儿子三重形象,以及男主人公在幻想中陷入追查凶手并与“蛇蝎美人”汤唯的黑色电影般的故事,这既是他幻想出来的关于自己的故事,又是白猫的故事,既是父母视角下儿子的故事,又是儿子视角下父辈的故事。

第三层,梦境层面上,现实、记忆与幻想综合而成的连续时空,以及“摄影机不要停”所呈现出来的意识与潜意识的交织。

男主穿着逐渐叠加的衬衫、帽衫、皮衣,时间从夏至到冬至;男主人公的发色由花白到黝黑,再到花白;三层故事的影像风格则从纪实到迷幻,加诗语旁白的碎片化、意象化,再到长镜头。这三个层次之间的联系,不仅靠那个永恒的女人“万绮雯”,还有如同是在镜像中倒拨时钟一般的气场和氛围,很多细节形成了奇异但又有效的呼应和契合。

与《路边野餐》相比,《地球最后的夜晚》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多出了一个作为桥梁的“记忆与幻想”的中间层。3D长镜头开始于一个具有行为艺术色彩的“元电影”般的提示,但长镜头里大多数都是纵轴上的调度,又让3D显得十分有必要。这是毕赣在延续中的升级和自我超越。更重要的是,导演将一个原来很不错的创意结构完成得更不错,很多剧情设计和镜头语言上细密的呼应与契合,让人相信创作者是自觉克制而非随意放任的。比如,长镜头里在低照度条件下对于光线的利用和躲避,手持摄影与无人机的衔接,行走的节奏与情绪的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这样的作品,即便有些个人化了,即便宣发策略和电影的品格有些背离了,也不能否认文本自身的价值。

当然,笔者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来自两个细节。左宏元在影院里倒立坐着,背后被顶着枪抽烟的镜头,如果不是用倒立摄影机而是真的正拍人的倒立,烟不是往下方而是往上方飘散,将更有奇幻感和吸引力。同样的道理,如果最后旋转的房子不是床的旋转,而是房子“滚筒”般真的旋转,那这一高潮将更有感染力和冲击力。当然,也许受预算所限,毕竟一个文艺片两次停机,预算一路追加到5000万元人民币,很多人都批评导演“任性”了。但有时,好的作品就是来源于不妥协,来源于任性的那一下坚持。

2016年,整个电影市场洋溢着乐观主义的气息,有虎头狼腰之称,年末《罗曼蒂克消亡史》上映了,虽然票房一般,还颇多争议和批评,但我曾说《罗曼》是那一年中国电影的豹尾。现在回头看,我也更相信这样的判断。2018年末这个冬天更冷,中国电影市场上出现了一部《地球最后的夜晚》,窃以为,也许过段时间回头看,我们倒拨一下时钟,也许会觉察出这部作品是一捧寒冬里的热炭,并不是在倒影中一般虚幻,乍一拿烫手,放好了便暖人。

(刊于2019年1月10日解放日报朝花周刊·综合版,上海文艺评论基金特约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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